偷个星星送给你

现代恋爱词典(补)

“哎山田,‘我爱你’用韩语怎么说?”坐在他旁边的有冈趴在半降的车窗上,突然没来由地问道。

 

山田戴着耳机,手游正打得激烈。他含糊地嗯了一声想蒙混过去,有冈却又问了一遍,还比先前大声了些。

 

“你小声点。”山田放下手机,扭头瞧了一眼后排闭着眼的中岛。那人缩成团抱着包,一早脸颊还有点浮肿,鼓鼓的倒挺可爱。

 

收回目光的时候发现有冈好笑地看着他,指指他的耳机,“你追求的临场感呢?”不等山田反应,又说:“山田老师,请问怎么用韩语说‘我爱你’?”

 

“我不知道。”山田有点来气,也有点想笑。

 

“怎么可能,学外语的时候大家不都先学这句吗。”

 

想想好像的确是这样。

 

可是为什么呢。

 

 

☆☆☆



这一年情人节那天早上下了些雨。山田想,下大点,再大点,最好大到电车停运交通堵塞,那样的话就可以拿来当作不出门的借口。

 

不过当然是不可能的,没到中午雨就停了。他在手机上敲下中岛的号码,盯着那串数字发了阵呆,退出来打开line,接着又切到mail。

 

最后调出冈本的号码打了过去。

 

“抱歉啊,”冈本在那边轻声细语地说,仿佛山田是颗炸弹,“今天有喜欢的艺人的live,蛮久以前就订好位置了……”

 

“你一个人去看?”

 

冈本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扯起票很难买云云。山田半心半意地听着,又走了一会儿神,然后脑子里突然白光一闪,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你要跟裕翔去看。”

 

“山ちゃん你别生气!真的是很久以前说好的,我也是直到前两天看日历才发现是情人节当日live……”冈本越说声音越小。

 

“是你约他,还是他约你?”山田想了想,又问。

 

冈本赶忙回道:“我约的他。”连说三遍,像做错了事在道歉,又像是给他打安神剂。

 

“喔,这样啊。”山田干巴巴地说,又直直倒回床上,手机差点跌出去。

 

“看完要去吃饭的,山ちゃん想的话可以一起,裕翔肯定也——”

 

“别。”山田示意他就此打住,“你们好好玩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语气有多别扭,冈本似乎是急了:“我、我可以不去,现在就去你家把票给你。”

 

山田听了笑出来,却觉得胸口有点难受,“说什么傻话,不是你喜欢的艺人吗?”他翻身趴在床上,抓起一个抱枕压到胸前。“还有,我才没生气呢。”

  

 

挂了电话之后山田找出自己所有的外语爱情电影DVD,抱着杯热巧克力在电视前坐下。

 

他在角色说出“我爱你”这句台词之后就暂停,看一眼播放进度,然后退碟换下一部,把故事掐断在说出爱意的那一刻。

 

从巴黎到洛杉矶再到首尔,故事里的男男女女都像是身中迷情咒的可怜人,唯有说出那三个字才能让他们解脱。

 

念出咒语就能得救吗?

 

山田晃着脚,来来回回地搅动马克杯里的瓷勺子,漂在热巧里的棉花糖一丝丝融化,形成奶白色的小小漩涡。

 

怎么他拿到的剧本就完全不是这回事呢。

 

 

放到第四部的时候,影片开头是女主角急匆匆赶早班地铁,在拐角处与一个背着大提琴的男生撞了个满怀。两个人一同开口道歉,可屏幕下方并没有出现日文字幕,山田检查了下盒子才发现自己买的是原版DVD,大概是西语或者意大利语。

 

想要退出光盘时又注意到盒子上的海报,好像从侧面看过去的话左边这个男演员的下半张脸和中岛有些几分相似。

 

结果就因为这样莫名其妙的原因看完了整部电影,即使完全听不懂台词。不出他所料,女主角最后和大提琴男生订婚了,男二(山田越看越觉得这人根本和中岛一点都不像)则是在被主角拒绝后,终于感受到了爱慕他许久的女同事的心意。标准的人人都得到了幸福的大团圆结局。

 

伴着悠扬的片尾曲,山田用勺子戳戳结成块黏在杯底的棉花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窗外天空已经半暗,他拎着水壶去给阳台的玫瑰浇水。西沉的太阳埋在絮状的阴云层里,他找遍半边天都没瞧见一只飞鸟。

 

去年夏天的时候,有三只鸽子常在山田窗前停留。

 

中岛说天气太热,没胃口吃晚餐,却和他躲在窗帘后面做//爱。夕阳深橘色的光线荡出波纹淹没了他们,鸽子掠过窗户,留下一道道黑色残影。事后中岛只穿一件肥大的衬衫背光躺在地板上,身上一层汗,手肘被磨蹭得泛红。山田拉开那薄得要命的纱帘,落在窗沿上的三只鸽子咕叽咕叽地冲他叫。

 

“它们可能饿了。”中岛说道,见山田的视线停在他胸口的红印,就系上了前两个扣子,可惜只是欲盖弥彰。

 

“我觉得它们是在窥觑我的玫瑰。”山田指指那丛海外品种的娇嫩花儿,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看着中岛。

 

中岛就笑,压着衬衫下摆站起来,轻轻吻他。

 

 

山田回忆起这些,心里胀胀的,眼前盛开的红色直觉居然也跟着掉了一片花瓣。

 

不仅仅是一个傍晚、一个夏天,有多少次他和中岛亲吻、缠绵,然后几天后杂志取材被问“最近休息日都做了什么”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撒谎:一直宅在家里打游戏做扫除。编辑听了笑着说什么嘛这回答一点都不偶像。山田心想,要是知道了真正的答案,你岂不是要判我十次彻底偶像失格?只判一次都不解恨。

 

在能够对彼此说爱之前,他们早就当着几万人面,对着高清摄像机,一遍遍使用过那三个字,就像使用钻石子弹,瞄准所有向他们许愿的女孩们的心。走下舞台,关上门之后子弹碎成细沙流走了,他们变得比哑巴还缄默,拥抱和吻却依旧。

 

山田把飘落的那瓣花埋进土里,忍不住想如果他和中岛能以其他什么方式相遇,会不会——可又不敢继续想下去,有点怕中岛会跑到别人的故事里做了男主角,跟别人说了那句我爱你。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消失了,窗外夜天像一片墨水般无底。


因为忘记退出光碟,客厅里电影自顾自地从头播了起来,女主角又一次撞上大提琴男生,又一次受邀去听他的演奏会,又一次感动到落泪。

 

琴声像溪水一样淌过屋子,山田跟着哼了几声之后,耳朵才抓出其中的杂音——他的门铃好像在响。山田撩开纱帘走进客厅,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冷颤。

 

门铃又响起来,山田凑近猫眼一瞧,那边竟是戴着帽子的冈本,他疑惑地打开门:“你怎么来了?不是要和裕——”

 

“surprise!”中岛突然大叫着从门后跳出来。他脸上红乎乎的,眼里闪着过分兴奋的光。

 

山田不自觉地跟着他笑起来,感觉仿佛有星星冲到了胃里。

 

但是,喝了不少的样子呢。他向旁边的冈本投去一个责备的眼神,后者投降般举起双手。

 

接着中岛从背后变出一支包好的玫瑰,颤巍巍地递到他面前。山田看到这一抹艳红,直接傻住,对方就跟小孩子闹脾气似的伸长胳膊使劲把花按在他胸口。

 

没剪干净的小花刺隔着薄塑料皮磨着山田胸口的皮肤,又痒又痛。终于他从中岛手里接过玫瑰,“哪里来的?”他勉强避开中岛的眼神,看着冈本问。

 

“吃饭的地方送的!”

 

“裕翔在街角花店买……”

 

中岛冈本一齐开口道。三个人都愣了愣,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醉汉设定的中岛,他白了一眼冈本,又把刚刚的说辞重复了一遍:“是吃饭的地方送的。”字字咬得清楚。

 

山田看中岛的脸好像更红了些,不过也可能是错觉,因为他自己的耳朵也早就烧了起来。

 

“好,吃饭的地方送的。”他搂住中岛的背,把对方往屋里揽。又拍拍冈本的肩膀:“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中岛头也不回地说了句圭人再见,踉跄地迈过门槛。山田吓得去抓他,中岛一挣,反倒把大衣脱给了他。

 

山田一面护着玫瑰,一面去捞中岛的大衣,眼睛还紧盯那人,生怕他磕到碰到。冈本看了,觉得他好像在对付一只到处乱蹦的兔子,差点笑出声:“再见。”走之前还不忘顺手帮他们关上门。

 

 

中岛一进屋就踢掉了帆布鞋,又马上乖乖弯腰捡起来放进鞋柜。直起腰的时候身子不稳地晃了晃,山田忙放下大衣去扶他,却被甩开了手。

 

“别闹。”山田说着,伸出胳膊勾他的腰,指尖堪堪划过皮带,没想到又被对方躲开了。

 

“不要,”中岛抵着他的肩,不让他靠近,“我没、没事。”边说边走起S形。

 

山田皱皱鼻子,佯装生气地撂下句“谁要管你。”便转身给玫瑰找花瓶去了。再回过头的时候见中岛还呆在刚才的位置没动,倒是不闹了。正好那边电影又演到男二在大雨里告白被拒绝,背景音乐是一首悲伤的慢歌,衬得中岛愈发委屈巴巴。

 

喂,兔子先生,耳朵都耷拉下来了哦。

 

山田偷笑起来,再也板不住脸了。他坐进沙发,拍拍旁边的位置,示意中岛过来坐。兔子先生立刻竖直耳朵,蹦蹦跳跳地凑过来,更是得寸进尺地坐上了他的大腿。

 

“我好想你啊——”中岛把脸埋在他颈侧,闷闷地说。

 

他把手伸进中岛牛仔裤的后口袋里,两手贴着他臀部的弧度,心里想我也想你了,说出口的却是:“那你还去赴别人的约。”

 

中岛嘴一撅,说因为你又没有来约我。咬字黏黏糊糊,音都是连在一起的。

 

山田回道你也没有约我啊。说完之后觉得他们简直像拌嘴的小学生情侣。

 

“那我们两个都有错……”中岛勾着他的脖子凑过来亲他,在吻和吻之间嘀咕,“抵消一下就是谁都没有错啦。”

 

山田被他这莫名其妙的理论逗笑了,中岛的舌得以舔进他的唇缝,又马上退开一寸等山田去追他。山田啾啾地吮了他几下,中岛却觉得不够,不耐烦地扭着身子,用热烘烘的唇碾着他的嘴。

 

他不得不按住中岛的腰,叫他坐好,不要乱蹭。又点着他的嘴唇故意问:“你这家伙喝醉了就这样胡乱亲人,刚刚是不是已经把圭人亲遍了?”

 

中岛眉头一拧,低声说亲了又怎样?像是恼了。但马上又笑起来:“谁告诉你我喝醉了。”这一笑把欺诈和纯真,放荡和明媚揉到了一起,从他口中呼出的一片湿热缠着山田的指尖不放。

 

山田狼狈地从中岛嘴唇的甜蜜漩涡中跌出来,目光从他两颊的酡红扫到他清亮的眸子,一时还真判断不出哪句是玩笑话。

 

 

他不比魔术师,没那么多招数对付兔子先生,就撵他去洗澡。

 

中岛坐进浴缸后,山田就将手探到泡泡下面,轻轻给他揉先前磕到的脚踝,饱和的水随着两人的动作一波波溢出。没多久中岛就泡得倦了,眼睛几乎睁不开,胸口也蒙上一层淡粉。山田在水里顺着他的小腿摸到窄腰,把人半托半抱的从水里捞出来,接着用毛巾给他擦身子,指尖还坏心眼地四处留恋。

 

“很痒……”中岛歪歪脖子,嘀咕道,“不要擦了。”

 

“不擦会感冒的。”

 

中岛向后仰头看着他眨眨眼,一滴水从他沾湿的发梢落到山田腕上:“只要你搂着我睡就不会感冒了。”

 

他很少讲袒露的情话,连一句想你都是奢侈,今晚却像是被情人节的气氛勾得,又或是借着酒意任性起来。搞得山田猝不及防地红了脸,明明滴酒未沾,却感觉自己也醉得不像样。

 

准备上床的时候山田才想起来电视好像还没关,去客厅一瞧,那电影竟又从头播了一遍,女主角正急急忙忙冲下台阶,眼看下一秒又要在拐角撞上大提琴男生,不管演几遍都会走向同样的结局。

 

山田笑笑,按下退碟键。

 

浴间的灯从半掩的门内泻出来,光线戳破卧室的黑暗,中岛单手撑着脑袋,侧卧在床上,见他走过来,拍拍旁边的枕头。

 

山田跟他一起躲进被子,中岛拽住他的睡衣袖子,把山田拉到不能再近,又带着他的手去搂自己的腰,直到他们的世界缩小到彼此,才在他耳边低语:“不许放手哦。”

 

山田感觉体内泛起一阵喜悦的眩晕,连骨头深处都颤动起来。他突然意识到,无论再从来多少遍,无论在哪一个故事里,他都一定会选择中岛裕翔。

 

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他们,就像地球上最后懂得去爱的两个人*。那个长久以来藏匿在山田脑海里某个角落的念头也开始嗡嗡作响,不安地徘徊着、跳动着、叫嚣着向他证明它鲜活的存在。

 

“裕翔,”他被这股力量拖着,不受控制地开口。

 

中岛在山田的注视下懒洋洋地抬起眼,两人对上眼神之后,他愣了一下,接着瞬间闪露出不安的神情,像是被山田眼里的热切吓到了。山田则不顾一切、着急地继续道:“我——”

 

中岛的手飞起来捂他的嘴,大拇指和食指捏住两颊,虎口紧抵在他鼻息下面。

 

山田陡然哽住,太阳穴突突地跳,他胸口闷痛却又觉得如释重负,好像刚在断崖边堪堪刹车,大脑一片空白,差点连自己几乎脱口而出的话都忘了。

 

而中岛显然知道山田刚才想对他说什么。他的手掌还贴在山田唇边,任凭山田沉重的呼吸喷到手上也没有挪开分毫,像是怕他一不小心又从嘴里溜出什么不可理喻的表白来。

 

中岛就这样看着他,无声地微微摇了摇头,他的双唇合成阴郁的线条,眼底像潮水。

 

怕听到那三个字的不只中岛一个,想说又没能说出口的也不止山田一个。

 

山田咬死牙关,紧到下颚都在颤抖,他搭上中岛的手腕,却发现对方抖得比他还厉害。他干咽了一下,既庆幸自己能及时悬崖勒马,又感到极不甘心。

 

与电影里的故事不同,他们是自愿饮下爱情魔药的人,“我爱你”则是让一切烟消云散的解药。他们宁可此咒无解,宁愿被咒得一会儿心里淌蜜,一会儿丝丝拉拉地痛。

 

这两种心情来回撕扯着山田,最终他张开牙关,狠狠咬上了中岛柔软的虎口。

 

“嘶!”中岛吃痛地缩回手。

 

动作有些粗鲁地握住中岛的肩膀,山田欺身上去,凑近之后却只极为虔诚地轻轻吻住他的唇。中岛愣了一下,在山田再次柔柔地亲过去时才回应他,手掌也攀到他的颈侧,拇指摩挲着抚过耳垂,像是安慰小动物的方式。

 

山田抱紧他的腰,抵着他的嘴唇一点点往下蹭,最后把脸埋在中岛瘦伶伶的胸前,贴着那如刺般突出的肋骨,用和他一样的频率呼吸。

 

中岛搂住山田的背,蜷起身子,直到下巴挨上他乱蓬蓬的发顶。

 

“睡吧,晚安。”

 

山田点点头,心想怕是睡不着了,但还是又往中岛怀里钻了钻。听着中岛平稳的心跳声,不多一会儿竟觉得眼皮越来越重。

 

在他的梦里,那沉甸甸的三个字从他口中钻出,怀着对自由的向往,变作飞鸽的形状,掠过城市,飞向天空。

 

☆☆☆

 

可是为什么呢。

 

比起“我爱你”这样露骨的表白,明明还有那么那么多可爱的词语,像是“相遇”、“陪伴”,又像是“拥抱”、“牵手”,甚至“酸甜苦辣”和“春夏秋冬”。

 

山田摘下耳机,看着有冈认真地说:“那三个字在每一门语言里都是最深奥的词,要说的话大概是金字塔顶端神圣般的存在。我建议你从‘很高兴认识你’开始,或者——”

 

“是是是,”有冈见他少女漫模式on,连忙摆摆手,“多谢山田老师指点。”说完便背过身打开手机翻译应用。

 

 

中岛悠悠醒来时,发现山田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他旁边,自己正被对方揽在怀里。其他人都下车了,晨光透过车窗洒进来,照得他们周身暖洋洋的。


“早安……”他在山田胸前蹭了蹭,弯起嘴唇说。

 

对了,这也是可爱的词语之一。

 

山田捏捏两人相握的手,笑道:“早呀。”

 

难道这一切还不够动人吗?

 

 ——E-n-d——

 

*化用现代诗《Until We Could》中的一句,作者Richard Blanco,诗很美。

 

故事也许有些絮叨和矫情,就当我给他俩导了一出月九吧。

 

请别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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